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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我就是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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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慶華脫口而出:“不可能!我媽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
宋招娣什麽也沒說,沖姚老師那邊呶呶嘴,示意錢慶華自己看。

錢慶華轉過頭,看到他媽媽不知何時低下頭,心中一凜,不太敢相信,宋招娣為她好,她居然真怪宋招娣:“媽,你想什麽呢?我爸他都幹出那種事——”

姚老師揉著額角打斷他的話:“你別嚷嚷,我聽得見。我是資本家的小姐,你爸沒說錯。”

錢慶華噎了一下:“那你知道一旦我爸跟你撇清關系,坐實你是資本家的小姐,你有可能丟掉性命?”

姚老師整個人僵住。

錢慶華見狀,頓時猜到她媽也不知道會這麽嚴重。下意識轉向宋招娣。

宋招娣攤攤手,無聲地說,那是你媽。潛意思不是她娘,她不方便摻和。

可是錢慶華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她,身邊的人是他媽,不能罵,又不敢大聲吼,忍不住瞪著姚老師:“媽,別耷拉著腦袋不吭聲。你怎麽打算的,直接跟我說,這裏沒外人。

“爸爸有別的想法這件事,是宋老師發現的,除了我爸和咱們幾個,沒有其他人知道。你不用擔心傳到司令耳朵裏。”

姚老師深吸一口氣:“你別說了,咱們回家。”

錢慶華霍然起身,屁股下的小板凳“撲通”倒在地上。

姚老師嚇得哆嗦了一下。

宋招娣眉頭緊皺:“慶華,坐下。別使性子,嚇著你媽媽了。”

“她,她要變成黑七類了,她都不怕,還會怕我?”錢慶華見他媽臉上出現猶豫,以為他媽知道厲害,改變心意了。

萬萬沒想到她冥頑不靈。看到他媽又低下頭,錢慶華真想一巴掌扇過去把她媽打醒,“媽,不表態是吧?那你知道宋老師隔壁住的誰?

“我爸的師長,劉師長。我數三聲,你再不吭聲,我就沖著劉師長家喊,我爸作風不正。我看你怎麽跟劉師長解釋。”說完,轉身就走。

姚老師猛地擡頭:“慶華!”

錢慶華並不是嚇唬他媽,他爸真給他娶個不安分的後媽,他們家的日子就沒法過了。既然這個家早晚都得散,如果他爸名譽掃地能換來後媽沒法進家門,他媽媽不用被打成“資本家”,不用挨批鬥,這筆買賣挺劃算。

“媽,我沒跟你開玩笑。”錢慶華停下來,回過頭認真地說。

宋招娣頗為意外,看到錢慶華一臉決絕,眼中閃過欣賞,這才像個小男子漢,才像在軍區家屬院裏長大的孩子:“姚老師,慶華以前不知道你一旦被打成黑七類當中的資本家,可能丟掉性命,才同意你們離婚。

“如今知道了,他不同意你們離婚,你也應該尊重他的意見。再過一年,他就十八歲了,不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,就得去參軍。你總不能讓你的兒子帶著牽掛走吧?”

姚老師看了看宋招娣,又看了看怒氣騰騰的小兒子,眼淚刷一下出來了。

錢慶華傻眼,這又是什麽路數?張了張嘴:“宋老師,是不是我……”我說得太過分了。

宋招娣也嚇一跳,怎麽說哭就哭?這什麽毛病啊。

“姚老師,今天的事錢團長不知情,我們家老鐘也不知道,我也沒打算告訴他。”宋招娣語重心長道,“我叫慶華把你找來,是你們兩口子因為什麽離婚,都不能用你是‘資本家的小姐’這個理由。這個頭不能開。

“錢團長如果不顧及他人,執意跟你撇清關系。只要你捏著他有外心的把柄,錢團長就不敢跟你離婚。”

錢慶華連連點頭:“對!等等,媽,這是那個女人寫給我爸的信。”從兜裏掏出個信封遞給姚老師,手伸到一半停下來,“宋老師,還是你幫我收著,只有這一個證據。我媽很聽我爸的話,我爸說兩句軟話,證據就被他哄走了。”

宋招娣擺手:“你們家的事,將來傳到你爸耳朵裏,他肯定會埋怨我家老鐘由著我摻和你們家的事。再拿他的信?你爸能恨死老鐘。

“這封信還是你藏起來吧。”見姚老師還在哭,倍感頭痛,“姚老師,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老鐘快回來了,他問起來,我可沒法說。”

“宋老師……”姚老師吸吸鼻子,哽咽道,“我,我剛才想說,慶華知道了,我再瞞著也沒什麽意思,那我也實話跟你說,無論你怎麽勸我,這婚我都得離。”擦擦眼淚,深吸一口氣,“不是我故意要連累學校裏的老師,我也是沒辦法,請宋老師理解。”

宋招娣不明白,錢慶華都翻出信了,她還有什麽可怕的?仔細想了想,試探道:“慶華之前跟我說,他爸說你如果不同意離婚,會連累慶華兄妹幾個。

“你現在知道自己一旦被打成黑七類,不會有好下場,也知道你們今天離婚,他明天就有可能娶別人,還要離婚不會是為了他們兄妹也幾個,犧牲你一個吧?”

姚老師沒吭聲。

宋招娣忍不住翻個白眼,扶額道:“果然如此,我早該想到這一點。你還真偉大。”

“是挺偉大。”錢慶華咬咬牙,“我一開始也應該想到。”

根子找出來,宋招娣嘆了一口氣:“姚老師,錢團長跟你說上面對出身這一塊查的嚴,我猜他一定沒跟你說,現如今主持工作的那幾位曾不止一次強調不準在軍隊胡搞亂搞。”

姚老師猛地擡起頭。

宋招娣扯扯嘴角:“被我說中了?那你好好聽著,慶華,你也聽著。海軍跟陸軍、空軍比起來不受重視。即便是有人在部隊裏搞事,也是盯著帝都軍區,東北軍區,東南軍區,西北軍區。”

“宋老師怎麽知道上面不重視海軍?我爸說,上面說過不惜一切代價搞海軍。”錢慶華問,“難不成鐘團長跟你說的?”

宋招娣:“不是。不用我說你也能看到,到明年就建國二十年了,海軍還是要啥沒啥,這叫重視?不過,話說回來,海軍最費錢,見效最慢,咱們現在又正好沒錢,優先發展相對來說不費錢的也正常。

“也因為咱們的海軍弱,建國初期什麽都沒有,就這樣還要防著武器比咱們先進不知多少倍的老蔣,根本經不起折騰。日後有人提出身問題,司令也不允許鬧大,不允許這邊亂起來。

“可是姚老師和錢團長真離了婚,有司令壓著,下面的人也會認為事態很嚴重,催著司令整頓。我才說你們離婚會連累其他人。”頓了頓,“姚老師,我可以向你保證,無論以後發展得多麽嚴重,錢團長都不會被你連累。”

“真的?”姚老師想相信,又不敢相信。

宋招娣點頭:“真的!你如果不信,我可以給你寫保證書,以後出事了,你可以把我推出去。”

“這,這就不用了。”姚老師是個善良的人,宋招娣這麽一說讓她很是尷尬,慌的擺手又搖頭。

宋招娣:“你的意思不離婚了?”

“不離婚。”錢慶華替姚老師說,“都不會連累我爸,幹什麽要離婚。再說了,離了婚,我媽就不是軍屬,她去哪兒?”

宋招娣看向姚老師,心中一動:“無路可去,大不了投海自盡。”

錢慶華眉頭緊皺,想說,宋老師,你說的這叫什麽話。眼角餘光留意到他媽臉色大變,錢慶華身體一晃,險些被他媽給氣暈過去:“媽!”

宋招娣連忙抱起繞著她打圈轉的三娃:“慶華,小點聲,嚇著我們家三娃了。”

“我媽,我媽她,她沒死,我快要被她給氣死了。”錢慶華這會兒是真想打人,但他做過最過分的事就是跟他媽頂嘴。對他媽出手?錢慶華寧願一頭撞死,可他想死也得緩一緩,“宋老師,謝謝你。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我爸。日後我媽告訴我爸,我也說是我來找的你。

“您盡管放心,我不同意,他們甭想離婚。反正我有我爸的證據。真把我惹急了,我就給司令寫信。媽,你不是不想過了麽?你敢有這種想法,我爸他也甭想好過。”掉頭就走。

姚老師下意識起身。

宋招娣:“快去吧。你們家慶華是個挺有脾氣的孩子,說的出做得對。”

“那,那我去了。宋老師,對不起。”姚老師很尷尬,沖宋招娣點了點頭,就往外面跑。

宋招娣嘆了一口氣,抱起有些嚇到,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三娃,忍不住說:“我真該聽你爸爸的話,不應該多管閑事,險些弄得我裏外不是人。”

“可惜你不長記性。”

鐘建國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,宋招娣擡起頭,看到他旁邊還站著劉師長和段大嫂,連忙起身:“你們,什麽時候來的?”

“小宋放心,我們躲在柱子後面,那娘倆跑得太快,沒看見我們。”劉師長道,“小宋,你剛才說的話,我都聽到了。前些天司令找我們開會,也特別強調,這邊不能亂。你沒有做錯!”

宋招娣不擔心他們被姚老師發現,也不擔心劉師長怪她,而是擔心她剛剛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。

鐘建國對她多少有些了解,見她眼珠亂轉,便知道宋招娣心中很慌,扯了扯嘴角,轉向劉師長:“師長,別誇她,這麽大的事她居然還想瞞著咱們,以後指不定得闖多大禍。”

“小宋不是故意瞞著你們。”段大嫂連忙說,“這事傳出去對小錢影響不好,對姚老師也不好。你們別怪小宋。”隨即對宋招娣說,“我正跟小鐘解釋的時候,你劉叔回來了。”

宋招娣笑道:“嬸子,我沒怪你。我也打算跟師長說。錢團長執意要離婚,慶華那孩子不見能攔住,最後還得師長出面。”

“小宋說得對。”劉師長道,“小錢雖然才調到我這邊兩年,但我了解他那個人,在家一言堂,容不得妻兒反駁一句。

“估計會逮住慶華揍一頓。我待會兒就去找小錢,就說副食廠的人都在傳,他三天兩頭去副食廠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。”

段大嫂皺眉:“會不會把小宋扯出來?”

“不會!”劉師長道,“改天我就命他隨巡邏艦出去,不給他打聽的機會。小宋,這事你就不用管了。回頭跟學校裏的老師說,安心上課。”

宋招娣:“是!”

“咱們也回去吧。”劉師長看向段大嫂,“這事你也不能往外說。”

段大嫂嘀咕道:“要不是你逼著我說,我連你都不告訴。”

劉師長噎了一下,張嘴想說話,註意到宋招娣和鐘建國,瞪一眼他妻子,轉身就走。

鐘建國瞧著兩人走遠,倚著門框,望著宋招娣:“連上面重視陸地權,輕海權都知道,宋招娣,又讓我長見識了。”

宋招娣一看鐘建國的樣子,就已經猜到她失言了:“這是秘密?我認為關註時事,關註我國現有軍事力量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。”

“你以為我們部隊沒有女軍官?”鐘建國冷笑道,“所有人都知道華國海軍弱,但能說海軍燒錢,見效最慢,現階段優先發展別的兵種的女軍官幾乎沒有。宋招娣,隱藏的很深啊。”

宋招並不想提軍隊裏的事,只是一提到海軍發展,就想到前世看節目時,一位海軍將軍提到華國海軍的發展,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,才沒忍住多嘴:“猜出我是哪方勢力?”

“你是老天爺派來專門氣我的。”鐘建國心想,我要是能猜出來,早把你送出去了,還會把你拘在身邊近身觀察?還會在這兒跟你浪費口水,旁敲側擊?

宋招娣抿嘴笑笑:“領著三娃,我去和面。”

“做什麽吃?”鐘建國牽著兒子的小手跟進廚房。

宋招娣:“搟面條,用雞湯下面條。”

“還是你會吃。”鐘建國道,“一個雞能吃三天嗎?”

宋招娣:“在爐子上放三天?雞骨頭就化了。你這次買的不是老公雞,是小公雞,湯的味道不如過年的時候你買的那只雞。”

“下次換你去買。”鐘建國道。

宋招娣:“是我自己吃嗎?”

“每到這個時候就開始分你我?”鐘建國無語,“改天大娃鬧著要吃雞肉,你跟他說,想吃肉找你爸去,別找我,我又不是你媽。”

宋招娣哼一聲:“別激我。”

“不敢,開個玩笑。”鐘建國很怕連錢團長和姚老師要離婚,這麽大的事都敢插手的宋招娣亂來,“你放豆面幹什麽,白面快吃完了?”

宋招娣:“放一點點,每天吃點雜糧對身體好。過些天菠菜和青菜吃完,西邊的地收拾出來,我打算種兩壟黃瓜和番茄,剩下的全種上豌豆。”

“不種別的菜?”鐘建國問。

宋招娣:“東邊種的菜夠吃了。咱們家就這麽幾個人,種太多也吃不完。用鹽腌上,你經常不在家,小孩子不能經常吃鹽腌的東西,我一人吃不了多少。”

每當聽宋招娣說起菜園子,看著她給幾個孩子做衣服做鞋的時候,鐘建國總忍不住把她當成一個圍著鍋臺和孩子轉的家庭婦女。

可是,每當鐘建國要有這種想法的時候,宋招娣又能立刻用實際行動告訴他,她非常不一般。鐘建國很好奇,她在濱海的三年都經歷了什麽。教她的那些老師,又私下裏教過她什麽。

可惜,唯一了解宋招娣的男人還偷跑了。濱海師範大學裏的幾個非常有學問的老師,在張政委抵達之前,已經被下放到農村。至於下放到什麽地方,張政委也沒查到。

“看我做什麽?”宋招娣說完,沒聽到鐘建國接話,很疑惑,扭頭發現他盯著自己,挑了挑眉,“終於發現我的好了。”

鐘建國搖了搖頭:“是發現你的美了。”

“喲,眼睛痊愈了?”宋招娣驚訝。

鐘建國楞了一下,心說“痊愈”什麽意思,猛地想到,宋招娣以前說他眼瞎,頓時好氣又好笑:“你的嘴巴這麽厲害,就不怕我煩你?”

“說得好像你不煩我一樣。”宋招娣打量他一番,“敢說一開始忍著我,不是因為你的三個孩子?”

鐘建國嘆氣:“宋招娣,你有時候真的很煩!”頓了頓,“我是男人!”

“我知道你是男人。”宋招娣道,“你如果不是男人,我也不可能嫁給你。再說了,我不給你面子,別人也不知道。這裏只有你和我,還有不懂事的三娃,你瞎在乎什麽呢。”

鐘建國:“你還說?真不能給我留點面子?”

“行,我不說,讓著你。”宋招娣道,“但有一點,我不說你也看到了,我用時間和行動證明,我是無害的,你以後別再懷疑我。”

鐘建國哼一聲:“我也不想。可有時候我就覺得你怪,偏偏又查不到哪裏怪。”

宋招娣心中一突,她的便宜爹娘都沒發現自己閨女的芯子換了,鐘建國居然能意識到?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野獸直覺吧。

“想多了。”宋招娣道,“大概是我一開始騙你,給你留下不好的印象。”

鐘建國:“那我得告訴你,在小宋村的時候,我就覺得你處處透著怪異。但我潛意識認為,你們家世世代代農民,不會有問題,才沒問出疑惑。

“後來你送我到村口,說自己上過學,有個對象還死了。我以為是那個男人的死對你打擊太大,你才不正常。”

“你才不正常呢。”宋招娣瞪了他一眼,“小心我在面裏面下毒。”

鐘建國:“你不敢。我一天不去訓練區,小李就會找過來找我。”

“你都說我是老天爺派來的了,你以為小李能攔住我?”宋招娣看他一眼,“我想走,沒人能攔得住。”

鐘建國笑道:“對,我放你出去,是沒人敢攔你。”

“你——”宋招娣拿起搟面杖,“信不信我打你?!”

“又要打架啊?”

宋招娣和鐘建國不約而同地往門口看,看到大娃和二娃睜大眼。宋招娣收起搟面杖,尬笑道:“跟你爸開玩笑呢。”

“知道。”鐘大娃看了看宋招娣,又看看鐘建國,眉頭微蹙,“天天吵架,天天打架,小孩子都沒你們倆喜歡鬧。”

宋招娣呼吸一窒,板著臉:“鐘大娃,還想不想吃雞腿了?!”

鐘大娃捂住嘴。

二娃抿嘴笑笑:“娘,什麽時候吃飯?”

“這會兒又不喊後媽了?”宋招娣虛點了點他,“你也是個小機靈鬼。去洗洗手,把桌子和板凳拉出來就可以吃飯。”

鐘大娃“唉”一聲,搖了搖頭,一副真拿他親爸和後媽沒辦法的樣子,拉著二娃去客廳。

“噗!”鐘建國笑噴,“這孩子跟誰學的啊。”

宋招娣:“別看我,我沒在他倆跟前說過他倆愛鬧,估計是跟林中的姐姐們學的。說正經事,你覺得錢團長還會不會跟姚老師離婚?”

“這得看他有多喜歡那個女的。”鐘建國道,“如果很喜歡,師長找他談話的時候,他會據理力爭。如果感情不深,他會聽師長的話,好好過日子。”

宋招娣嘖一聲:“姚老師是個好女人,可惜太好了。這樣的人,註定辛苦一輩子。”

“話不能這麽說,宋招娣同志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個懶女人連孩子都不願意生——”

宋招娣瞪眼:“誰是懶女人?!”

“又吵吵?”鐘大娃突然出現在門口,無奈地說,“後媽,你可以先把飯做好,再跟我爸爸吵吵嗎?”

宋招娣回頭瞪他一眼:“板凳放好了?”

“好了。”鐘大娃道。

宋招娣:“去洗手,待會兒過來拿碗。”

鐘大娃撇撇嘴:“去就去。二娃,跟哥洗手去。”

“小宋同志,你以後少對我大呼小叫。”鐘建國道,“我是他們的父親,是他們的榜樣,要有父親的威嚴。”

宋招娣:“你說話就好好說話,別搞人身攻擊,我才懶得跟你吼。繼續剛才的話。”

“好,跳過你。”鐘建國道,“姚老師的幸福,可能就是為了丈夫、孩子,一天到晚忙個不聽,把一家人伺候的舒舒服服。”

宋招娣皺眉:“她累得直不起腰,錢團長跟個大爺似的怎麽舒服怎麽躺著,她就幸福了?”

“是的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不能理解她,就像她不能理解你一樣。在姚老師眼中,你是個大學生,雖然沒畢業,也是大學生,隨便嫁一個都比給我兒子當後媽強。”

宋招娣:“整個紅崖鎮,跟我年齡相仿,還沒結婚的人,算上女人也只有我一個大學生。我倒是想在那邊找個跟我能談得來的,可惜,找不到。

“大城市又在鬧革命,能供得起孩子上大學的人家,十家有九家家庭成分有問題。我要是不怕跟著挨批鬥,倒是可以給自己挑個高門大戶。可惜,我怕。”

“看看,你這麽一說,又跟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樣了。”鐘建國道,“如果姚老師是你,她會選擇嫁給王得貴,然後自己生三個孩子,也不會嫁給我。”

宋招娣搖頭感慨:“果然,我就是我,永遠成不了別人。”

鐘建國擡頭看到她一臉得意:“怪女人!”

“鐘建國!”宋招娣皺眉,“是不是真想打一架?”

鐘建國哼笑:“讓你一只手,兩條腿,你也只有被打的份。”

“我早晚得弄點老鼠藥把你給毒死。”宋招娣狠狠地切著面條,仿佛是在剁鐘建國。

鐘建國往鍋底下塞一點劈柴,就對窩在他懷裏的三娃說:“你後媽比你還幼稚!”

“鐘團長,沒柴火了。”宋招娣拿著切好的面條往鍋裏丟,隨即就說,“吃好飯上山找柴火去。”

鐘建國:“以後用爐子做飯,我明兒再去買一個鍋。”

“爐子做飯不好吃。”

“改天我得閑了,上山弄點幹木頭,你省著點用。”鐘建國也喜歡地鍋做的菜,“我繼母那事你放在心上。最近一樓都不要放惹眼的東西。以免她突然來了,你來不及收拾。”

宋招娣點了點頭:“沒給她回信?”

“懶得回。”鐘建國道,“反正回不回結果都一樣。”

宋招娣仔細一想:“也對。”也就沒逼著鐘建國寫信。

大娃和二娃從早上就念叨雞腿,到了晚上,哥倆卻分食一個雞腿,兩個孩子不樂意了。

鐘建國不等宋招娣開口,率先說:“晚上吃多了睡不著。是我叫你娘給你們撕一個雞腿。把碗裏的面吃完,明兒早上還能再吃一個。”

“雞腿又不是你做的。”鐘大娃看向他爸,你怎麽管這麽寬啊。

鐘建國樂了:“買雞的錢用的是我的工資。”

“後媽,你的工資呢?”大娃忙問。

宋招娣:“買布了。再過一個多月,這邊就到夏天了,可是你們哥仨又長高了,去年的衣服不能穿,我得給你們做新衣服。”

“還有新鞋子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們天天喝的奶粉,吃的奶糖也是你娘用她的工資買的。家裏的油鹽醬醋,雞魚肉蛋,都是用我的工資買的。”

大娃張了張嘴,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麽,扒拉著面條吃掉大半碗,終於想到:“後媽,可以跟我爸爸換換嗎?”

“可以啊。”宋招娣道,“但是我的工資沒有你爸爸的多,你們想吃雞魚肉蛋太多,我的工資不夠,到了月底還是得找你爸爸要錢。”

這個時候的物價不高,不買自行車之類的大件,所有開支全算上,一家人一個月最多用三十塊錢。

宋招娣轉為正式老師,工資只比校長的少一點點,每個月有八十五塊。小哥倆想怎麽吃,她都能供得起。

大娃雖然已是六周歲的大孩子,可他不知道柴米油鹽價幾何。宋招娣說得太認真,小孩就當真了,耷拉著腦袋把剩下半碗面條喝完。

鐘建國滿眼笑意,又覺得能娶到宋招娣是他走運。

晚上睡覺的時候,鐘建國留意到宋招娣又沒穿內衣,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,他想看的話,一覽無餘,又忍不住收回吃飯時擱心裏說的話。

宋招娣發現鐘建國瞪她,無語又想笑:“鐘團長,我是真無所謂,你沒必要忍著。”

“我不搞清你是誰的人,不弄明白你的真實目的,我是不會動你的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就死了這條心吧。”

宋招娣相信:“萬一我真是老天爺派來收你的,不屬於地上的任何勢力,你是不是打算忍一輩子?”

“不需要一輩子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這個女人平時做事看似謹慎,但露出太多馬腳,我相信,再過些日子,我就能搞清楚。”

宋招娣一驚,連忙坐起來:“我露馬腳?還很多?比如?”

“既然你想知道,那我就告訴你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爹娘上次來的時候,我從他們口中知道,你從未在家做過黃瓜炒雞蛋,紅燒肉。紅燒肉沒做過,我可以理解,農村人不到過年不舍得吃肉。

“你家院子裏就有黃瓜,自己養的雞還產蛋,你卻從未做過,合理嗎?你娘還說過,你做飯比以前好吃了。我問過食堂裏的人,他們告訴我,做飯不好吃的人,就算往菜裏面放再多油,還是不好吃,你怎麽解釋?”

宋招娣:“我做飯手藝見長,不行?”

“算你行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給大娃和二娃補衣服的時候,在上面繡小動物,劉嬸誇你手巧。我跟劉嬸說,你做的時候很簡單,談不上什麽巧。

“劉嬸說,她做了半輩子衣服也不會用布剪小動物。宋招娣同志,這又怎麽解釋?濱海師範大學大學不但教廚藝,還教剪紙和繪畫?”

“想多了。”宋招娣心中一驚,“我是先在布上面畫出來,然後按照布剪出動物的輪廓。”

鐘建國笑了:“使勁狡辯,我看你還能撐多久。”

“硬撐著,想撐多久就撐多久。”宋招娣沒想到他的心這麽細,幹脆破罐子破摔,“我不知道你還看出些什麽,但我可以告訴你,我不想說,你把地翻過來,也查不出我跟誰學的。”

鐘建國:“我沒那麽大本事。也不會為了查你,掘地三尺。反正你在我眼皮子底下,想跑也跑不了。就算跑了,也跑不了廟。”

“你才是和尚!”宋招娣瞪一眼他,拉起被子,“被單該洗了啊。”

鐘建國楞了一下,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什麽:“你能不能別跳這麽快?”

“是你跟不上我的思維,也怪我啊?”宋招娣鄙視他,“笨!”

鐘建國擡起手,隨即又放下:“有本事你就撐一輩子。”

“行啊。”她的來歷太過驚世駭俗,宋招娣沒接受過特殊訓練,想裝的跟這個時代的人一模一樣,對她來說太難,即便她有原主的記憶。但她卻從未想過對鐘建國和盤托出,“都知道我有問題,居然還敢收留我,你也是心大。”

鐘建國:“因為你到目前為止確實沒做過什麽不好的事。你上課的時候,我去聽過,你的英語說得非常好,對得起學校給你開的工資。”

“你什麽時候去的?”宋招娣當真驚訝。

鐘建國見她失態,笑道:“你告訴我想知道的,我就告訴你。”

“這筆買賣我吃虧。”宋招娣哼一聲,“說實話,咱家的布票根本不夠給幾個孩子做三套衣服,你知不知道哪裏的布不要布票?”

鐘建國:“你去供銷社問問,換季的時候會處理一些布,不要票。只怕你搶不到。杭城市也有議價的地方,就是高價賣布票,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,改天我打聽打聽。

“其實給大娃做一套就行了。剩下的布留著到秋天的時候再給大娃做,叫二娃穿他的,三娃穿二娃的,以前都是這麽穿。”

“新三年,舊三年,縫縫補補又三年啊。”宋招娣嘆氣,“還不如我們農村。我們農民雖然苦雖然累,在自留地上種點棉花,還能自己紡線織布。”

鐘建國:“那你怎麽不呆在農村?非要嫁給我。”

“我沒那個命啊。”宋招娣嘆氣道。

鐘建國徹底無語了:“正反都是你的理,我是說不過你,睡覺。”說完,拉滅電燈。

翌日,清晨,七點鐘,鐘大娃拉著弟弟小心下樓,到樓下就看到他爸一手抱著他弟,一手端飯喝粥,小孩揉揉眼,“吃飯啦?這麽早啊。”

“你娘待會兒有事,今天吃得早,趕緊去洗臉。”鐘建國道。

宋招娣放下碗:“我給他們洗,叫他倆洗自己洗,眼屎都洗不掉。”

“他倆不小了,該學著自己洗臉。”鐘建國道,“你又不能照顧他們一輩子。教他們怎麽洗,下次再敢用水濕濕臉就說洗好了,你別管,等我回來揍他們。”

宋招娣:“行,下次你不揍,我揍!”

“你們又和好啦?”大娃吃驚。

鐘建國笑道:“我們只是討論問題的時候有些激動,從來都沒吵過架,你想多了。”

“是喲。”鐘大娃撇撇嘴,“二娃,你信爸爸嗎?”

二娃抿抿嘴:“信啊。”

“你不是我們家二娃。”大娃皺眉,指著二娃,“快說,你到底是誰?我家二娃被你藏哪兒去了?”

宋招娣連忙捉住他,給他擦擦手:“你的戲真多。二娃,過來,我給你洗臉。”朝大娃屁股上一巴掌,“趕緊吃飯去。”

大娃連忙捂住屁股。

二娃頓時樂了。

宋招娣無奈:“你倆昨兒晚上是不是又玩官兵抓特務了?”

“沒有。”二娃道,“昨天人多,我們玩貓抓耗子。哥哥當耗子,兩個人都沒有逮到,可厲害了。”

宋招娣看一眼大娃:“誰這麽沒腦子,叫他當耗子?想抓住耗子,應該挑個大的。”

“對的。”鐘大娃突然想到,“大耗子好抓,小老鼠難捉,今天叫林中當耗子。”

鐘建國皺眉:“剛起來就想到晚上怎麽玩,鐘大娃,你是不是又想挨揍?趕緊吃飯,不準再貧嘴。”

“不說就不說。”鐘建國沒動過手,大娃就是怕他,大概跟他每次外出回來都一身煞氣有關,反正鐘建國一瞪眼,虎虎生風的大娃瞬間變成小貓咪。

二娃也不敢插嘴,低頭喝完,用毛巾胡亂擦擦嘴,哥倆手拉著手就往學校去。

鐘建國知道宋招娣心裏有事,把三娃塞給她,就擺擺手示意宋招娣先走,他收拾鍋碗瓢盆。

宋招娣忍不住拍拍鐘建國的肩膀:“不錯!”甭說二十世紀六七十年,就算擱二十一世紀六七十年代,這麽自覺的男人也不多。

到學校裏,宋招娣沒去找校長,而是直奔小學五年級,叫林去初中部盯著錢慶華。

八點半左右,學校快上課了,林中還沒過來,宋招娣疑惑,難不成出事了?便把孩子托給一個暫時沒課的老師。

到初中部一問,錢慶華沒去來,宋招娣叫林中先回去,就去找校長。

錢慶華沒來上課,校長也不方便出面,只能叫初三的班主任去錢家。

十點左右,班主任回來,告訴校長和宋招娣,錢慶華被他揍的屁股開裂。他到錢家的時候,錢團長不在,姚老師正守著錢慶華哭呢。

宋招娣連忙問:“姚老師有沒有說不離婚?”

“姚老師托我轉告你,你放心。我估摸著是不離婚了。唉,擔心了一夜,我這個心也算是能放下了。”

其他老師也松了一口氣。

宋招娣皺眉:“這個錢團長,他自身不正,打孩子做什麽?”不會是為了奪走錢慶華拿到的信?想跟其他人說,一想她答應過姚老師,人要講信用。

上完英語課,宋招娣就抱著三娃去副食廠。她倒要看看那個收錢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,能把一個高級軍官迷得拋棄妻子,對兒子出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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